舍躯故土死不降虏的济宁状元

                        孙鹏  

    辽金两宋时期的中国战乱不断、民不聊生,在朝代更替、新旧换代之际，涌现出了一批舍生忘死、尽忠故国的死义之士，其中不乏北宋李若水、南宋文天祥等一批当世名流，但至今仍湮没于史海、不为后世所知的德才兼备的“死士状元”则是金朝亡国之际的济宁籍状元-------李演。

由于《金史》等正史对李演的记载简文略字，加之年代已久其生卒年岁俱不可考证,据笔者考证多方史料发现李演其人并非女真族裔，亦非出身与女真族同源的渤海族，因此对其至死都忠于外族金朝的做法一直持争议态度。金朝开国初期金人大肆压迫奴役汉人，野蛮对待两位汉族亡国皇帝，使其裸上身、衣胡服、坐井观天，北宋“北狩”官员中只有吏部侍郎兼开封府尹李若水手指金酋粘罕大骂，惨被割舌；若水不屈又怒目而视、以手相指，又被挖目断手，最后壮烈殉难，死年三十余岁。粘罕最后感叹：“辽国之亡，死义者十数人；南朝唯李侍郎一人而已！”李演事迹、去世年龄俱与李若水极其相像，但二李在对待金朝态度上却截然不同、反差极大。后人看来，作为宋人后裔的李演为何以死尽忠于金廷?这可能与他生活的时代有莫大关系。因史料略载李演死时亦三十余岁，现在根据推断李演应生于金朝统治时期的济州。当时由于金天德二年（公元1150年）巨野特大水灾的缘故，济州州治（官署所在地）已从巨野（现菏泽巨野）迁到了地势高且不易发生水患的任城（即现今济宁城区）。李演自小生活在北方战略要地济州的行政、文化中心，没有像他的父辈一样有着国家灭亡沦为外族奴役的经历。在李演出生前，金廷发生了一场重大政治事件，金朝唯一一个备受争议的暴君海陵王完颜亮在征伐南宋过程中死于内讧，金太祖嫡孙、宗室完颜雍被朝臣拥立为帝，他就是历史上被称为“小尧舜”的金世宗。

世宗即位后，立即停止对南宋的侵略，金与南宋维持了此后长达半个世纪的友好和互市，这期间中原地区的农业得到了极大的恢复和发展，百姓安居乐业，金朝统治下的北方诸多州邑重新变得繁华起来，济州也于此时经过生息发展一跃成为当时北方经济贸易重镇。金世宗积极缓和民族矛盾，大力改善民族政策，用国库官帑赎出在战争中沦为奴隶的汉民，废除奴隶制度；将流亡的汉民招回复业，将海陵王时期许多弊政废除。经过金世宗如此治理整顿，金朝君臣尽职尽责，上下相安，家给人足，犯罪率骤减，社会治安相对稳定。金朝的政治局面在当时一片大好，经济、文化方面都非常繁荣。与后世满清统治时期一样，在当时的汉族人心目中，金世宗早已不是一位异族的君王，而是一位尧舜转世的贤主。中国历史上唯此一胡番酋汗得称“尧舜”，尧舜只是上古传说，而金世宗用他的能力和作为达到了这个万民心中的完美帝王标准。历史之诡异通常如此，往往被寄予巨大希望的汉族朝代大都不尽如人意，而大多实现“盛世”这一人类最高社会阶段的却是被称作夷狄化外的少数民族政权，如间杂有鲜卑血统的李唐王朝创造的贞观之治、五代中旦夕祷告盼明主降临的沙陀族贤君李嗣源、满清统治者所创立的康乾盛世，带给华夏族所期望的真正意义上“尧舜盛世”的通常却是灭亡汉族王朝的异族君王。

话归正题，在金世宗的强力变革下，金朝经济繁荣的同时也刺激着因战乱而衰落的文化和科举制度的复兴。世宗及其后世的章宗、卫绍王在位的年代里，大力改革科举制度并去弊革新，国家开科取士，无数汉族学子通过这条道路走上了仕途。李演作为当时数万汉族读书人中的普通一员，抱着以科举改变命运、实现理想夙愿的信念勤奋苦读。与大多数读书人科举入仕的坎坷艰辛相比，李演在科举道路上可谓一帆风顺，无论乡试、会试应举，都一路顺利通过，并在金泰和六年（1206）的丙寅科殿试上一举夺魁，成为金朝开国以来第21个状元。

李演中状元后，除授应奉翰林文字，这是个从七品的低级翰林官职，由于其在朝廷任职期间的史料严重缺乏，笔者就此转入其去世前夕主要事迹的记述。金朝贞祐初年（公元1213-1214年前后）李演父母去世后，根据中国古代封建礼仪制度的要求，李演辞官回到任城丁忧（笔者注：“丁”字古汉语即为成年男子意思；“忧”字另外有父母之丧之义，两字合义名词动用即是成年男子为父母回乡服丧守孝，一般时限二十七个月）。李演居于乡里这段时间内恰逢南宋理宗政权联合蒙古孛儿只斤·窝阔台大汗大举攻金，济州为蒙古大军所困。据《<金史·列传五十九>忠义一》记载，由于蒙古军先前有屠城的惯例，李演为了不让百姓遭受城破生灵涂炭之祸，遂墨衰（笔者注：古时官员服丧期间着黑色丧服，墨即黑；衰同“缞”，麻布丧服）也就是穿着丧服为济州刺史谋划防守之策，并在兵源严重短缺的情况下召集市民为兵守城。由商贩市民组成的士兵自然不是强悍的蒙古军的对手，济州城很快就被元军的致命武器----火炮轰破。城破后商贩市民们都一哄而散，相继逃命，只有李演率领家仆亲族与元军在现济宁城区的街头巷尾展开了惨烈的殊死肉搏战，经过了长达三天三夜的坚持和斗抗，李演终因力竭被元军擒获。元将见其身着黑丧服，和常人有明显区别，又事先了解到济州名人李状元正居家服丧，就问道：“汝非李应奉（前文所述李演丁忧前之官职）乎？”演平然答道：“我是也。”元将使之跪，不肯；元将好言相抚，亦不听；元将最后没有办法，又妄图用“糖衣炮弹”攻克李演，许其高官厚禄。李演正色答道：“我书生也，本朝何负于我，而利人之官禄哉！（笔者译：我就是一个书生，本朝对我有什么不好？我不能因为一己之高官厚禄背叛国家）”元将实在熬不过这个“拧脑筋”，气急败坏之下，命士兵将李演双腿胫骨活生生打断，立即拖拽出杀掉。李演悲壮惨烈的义举一时被士人们竞相传诵，于是蒙古军之后攻略金朝各城池时均有效仿李演死义者。由于金朝统治中后期广泛实施仁政，缓解民族矛盾，免除庶民百姓苛捐杂役；宽待汉族士大夫文人阶层，大量吸收汉族官员；初步实现了民族平等政策，从而使得李演等汉族文人至死都忠于这个由少数民族政权所开创的“尧舜时代”， 并甘为之殉难身死。由此看来，民心所向，士可死节。

李演殉国后被追赠为济州刺史，金朝皇帝亲自下诏让有司为其立碑颂其功德事迹，其墓早年尚存，老济宁有名的顺口溜“城东琵琶山，城西状元墓”中的状元墓指的就是状元李演的墓，遗址在今济宁市区草桥口文胜街一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