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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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1-14 13:48 阅读(?)评论(0)

 

混帐!你连祖宗的功业都不晓,还堪称皇帝子孙!他突然瞪住歧顺,大声地骂道。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歧顺像看一件奇事一样惊诧地看着他。他的目光和歧顺的目光立刻对在了一起,歧顺接着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他强压住的愤怒,他或者只从歧顺的目光里看到了莫名地恐惧吧。他一定是绝不允许自己的儿孙忘记祖先的创业经历和历史的!歧顺像一个立起来的木头一样呆立地站在这个空间里,任凭他接者怎样训斥歧顺。

过了许久,他终于发了话:你以后一定不要忘记祖宗的历史!什么都可以丢,就是祖先的功业在我们的脑子里不能丢,他们建立的功绩永远让我们这些他们的后代子孙值得引以为豪。

孙儿明白。歧顺附和着答道。脸上和身上不知不觉的留出了汗。

他今晚好像是有某种目的,所以他的表情显得特别严肃,他从香案上拿起了本厚书,他漫无目的的翻了翻,然后将它交给歧顺,说道:这是咱家十代以上的家谱,从肇祖原皇帝到宣宗成皇帝,再从宣宗成皇帝到你。我们这支一共经历了一十七代。你按宗室辈份是溥字辈,爱新觉罗家族在汉地经历了十几代,历尽了多少艰难和曲折!到你这一代也算是风雨历尽啦!

歧顺翻着手里的又旧又厚的宗谱,不解的问爷爷:玛法(满语爷爷),记载歧顺们宗室族系代支的书册不是保存在南池子的黄皮玉牒吗?怎么歧顺们家也会有呢?!

“咱家附抄了一本关于歧顺们家这一支系的簿子供后代观阅啊,做后代的不能光享受祖先流血拼命挣来的功业而不识上进,要时刻阅览此簿,才能体觉祖先的不易,方能知前而发奋啊!"

孙儿记下了!歧顺立刻变的认真起来,应声附道。

而他的脸忽又变的严肃起来,他又缓步走到歧顺的近旁,慢慢地从歧顺手中拿过家谱,长叹一声,接着说:可是咱家很快将气数殆尽了!

为何呢?歧顺不解道。

因为家族多年受到的诅咒和现在你已选择的危机!他一边说着,他随即眼睛亮了起来。

他没等歧顺反应下来,他就接着说:你知道一个叫倭隆吉阿的人吗?

他是何人?歧顺问。

他是个幽灵!他的魂魄这几百年不知害了咱家多少代人的命啊!爷爷似乎很痛苦,他眼角里好像略微多了点闪亮的泪迹。

歧顺这下更不解了,这个倭隆吉阿到底是何许人也?为何爷爷对他如此的怨恨!歧顺迫不及待的问道:他到底是人还是鬼?您把他和咱家的缘由快说出来吧!

爷爷向歧顺无神的望了一眼,稍微停了停,又长叹了一声,然后娓娓道来......

他原是野人女真中的一个叫勿弃里部的部长的儿子,他的部落于明万历年间被太祖统一女真诸部落时灭掉,他和他的父亲沦为降虏。但他后来又成为太祖麾下一名得力干将,帮助太祖打天下,立了不少功!太祖后来渐渐信任了他,为防辽东的朝鲜之患,特命他带领一部分人马回到离朝鲜国较近的他原来的部落去驻扎。

那后来呢

后来他就趁机造反啦!

不过过后太祖派一个皇子镇压下去了!他长喘了口气,又说道。

那后来呢?他最后是死了还是逃了?歧顺带着满脸的惊奇问道。

他是在他的城被攻破之后自杀而亡的。他在临死时用恶毒并带着诅咒的语气说就是化作了幽灵也要缠害死那位太祖之子和其后代子孙!他说罢,就用钢刀猛力朝他自己的心脏捅去!刹时间,他胸口并着嘴里喷出了像泉一样的血!血足足流了半个时辰,他周围的土地都被血给染红了一大片!当他的血流完时,他不再动了,但他仍瞪着眼睛直立着不倒!太祖之子很奇怪,于是和众将官一齐去上前看。待他们走到他的尸体前时,突然从倭隆吉阿的嘴里吐出了一股浓浓的鲜血,正喷中在那位太祖之子的脸上,继而倭的尸体立即倒地,而其双目也瞬间就闭上了!!这一下子可把众人吓坏了,因为萨满们都曾说过,只要刚死之人的血迸在活人的身上,那末那个活人也活不多久了,而且子孙后代都要跟着遭殃......那位太祖之子后来果真早早就战死了。他没有后代,于是太宗就立即让一个近支去袭其位,但不到两年那个近支就得了天花又死了。太宗不忍那位帝子立了无数大功而无后去继其衣钵,于是一连找了几位年少宗室去袭那位帝子的王位,结果都又皆因劫难而先后丧命。

那就没人去袭位了吗?歧顺像听传奇一样越听越入迷了。

太宗先前是放弃了让宗人去袭那王位的意念,但后来太宗也立了个条例:后世只要哪位宗室或觉罗犯了叛国谋逆大罪,除其本人要枭首外,他的子孙就要永远为那为帝子奉祀守庙!而历代因父祖犯大逆而被罚奉祀的宗室觉罗都因倭隆吉阿的诅咒而亡,无一生还!我因前生随端王爷和庄王爷支持义和拳而被洋人指为祸首,西太后原想处死我,但看我是近支才将歧顺发配西疆,而恶毒的她却命你的父亲去为那位帝子作奉祀!你的父亲在离你出生仅前一个月时得了莫名的瘴气而亡,你母亲生下你以后因思你父太深也随他去了,将你托付于我。但西太后并不罢休,转而命你的二叔被迫又作了奉祀,他也仅当了三月就被革命党杀死了;又幸好那年清朝完了,你不必再去袭那奉祀了!而你的父亲、二叔可能还有你的三叔都惨死在那个恶毒女人的手段之中和倭隆吉阿的诅咒之下了。咱家现在就只剩下我们祖孙俩了......

话哽咽了......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伤,两滴浓浓的泪立刻从眼眶里划了下来,齐刷刷地掉在了歧顺跪着的蒲团旁,却宛如两把尖刀重重地插在了歧顺的心上。当泪猛地落下来时,歧顺却感觉那不是泪,那分明是像铁一样沉重的血珠!这是从歧顺生下来到如今他第一次在歧顺面前流泪。歧顺心里明白,他并不仅仅是在哀叹这个家族的苦难,也是对诸子的不幸所表现出的唯一的愧疚感!

过了许久,他慢慢地朝门外走去,他走到门口便停下来背着手驻足往外望。歧顺不敢向身后望,因为歧顺很怕他再流泪。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最让人悲哀的表现莫过于落泪了。爷爷以前也对歧顺曾说过:男儿有泪不轻弹,除非自己的国家灭亡了和自己的父母亡故了,才能够哭。泪也许并不是一个男人应有的产物,男人流泪只能暗暗流在心里,让泪水浇沃因苦难而受伤的心灵,也让泪水来淹没不幸的过去。多少年来他经历了多少沧桑都不曾轻易落泪,而现在,他却泪如雨下。他每流一滴泪,歧顺心里便如刀绞一番,痛心不已。

但歧顺又忍不住,便略斜过头,看着渐渐昏暗的烛光下爷爷蹒跚踱步的影子,歧顺哭了。

爷爷,那歧顺选择的危机是什么?歧顺尽量想避开刚才沉重的话题。

然而他却再没说什么,只是边捋着他那有些显得斑白的胡须,边仰望着高悬在夜幕中近乎圆满的明月。

                              3

在歧顺的记忆里埋的最深的就是那场大婚的场面,那是一个看似热闹实而糜腐的场面。那对于生活在歧顺们那个年代那种年龄的人来说只不过是在自己的人生中所必须要越过的一个槛。这个槛也像一个分界线一样将歧顺家的兴盛与衰亡毫不留情地分了下来。在越过那个槛之前是一番景象,而越过之后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歧顺渐渐从回忆中苏醒过来,发现前来祈祷的人们都走光了,只剩下歧顺与那个擦圣像的人还仍旧在这儿,他在前面忙碌着。那个人是一个矮小的光头日本人,听周围的信徒说他是带着一种强烈的负罪感多年来一直在西四牌楼这一带无偿为别人准确的说应该是中国人忙碌着。自从教堂建好后,他便扎驻于此,以为基督的模擦拭浮尘来减少自己身上的罪责。

歧顺从上衣的口袋里摸索出了一只烧焦过半的卷烟,随手从放在身旁窗台上的火柴盒里抽出了一根火柴,点着了烟,吸了一口,接着吐出了长长的一大口烟气。每天在听完经后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将心中的困苦带着烟气吐了出来,挥发在空气里,消释在这个无情的世间。歧顺不由的打量起这根将要燃焦了的火柴,却惊异的发现它并不是个普通的火柴!歧顺仔细地揉了揉有些疲倦的眼睛,细致地端详起来:单从它那极其精细的造型来说,这是在日本产的!这种火柴是以前歧顺在日本时经常见到的。多少天来一直有人有意识的往歧顺经常坐的座位旁放置一些这样的火柴,但歧顺却没在意,好像其知道歧顺每天在听完经以后有这个习惯一样。难道是他!歧顺立刻想到了和这个火柴出自同样国度的那个日本人。不错!也只有日本人才会那么精细!想到这儿,歧顺马上抬起头来用感激的眼光注视着正在前面忙碌着的他,他依然干的如此起劲。慢慢地看着看着他的背影,歧顺的脑子里的一个曾经熟悉的身影一下子涌了出来!难道是他?他竟然还活着?而且还生活在和歧顺如此近的范畴里!歧顺顿时睁大了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看着在前面擦着满脸热汗的他,歧顺又不觉地想到,这个歧顺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读书时就曾邂逅的人,如今也和歧顺一样过着独身凄凉的生活时,歧顺不禁在心里冷叹了一声。

他依旧忙着,歧顺并没有去打扰他,而是夹着圣经悄悄地离开了教堂。或许他也不愿再和歧顺正面的接触了,相互暗暗地接触也许会减少歧顺们对那场战争的痛苦追忆,因为在那时,他是个魔鬼,而歧顺也是!

  出了教堂,歧顺又不知不觉走进了已经快复原好的老北京城。走在老北京城的土道上,感到脚下踩着的土地是那样的柔软、那样的熟悉。直到现在歧顺仍然习惯在老北京城里徘徊,在那里歧顺至少能找到少时天真的歧顺,能找到歧顺那无有无虑的童年。可现在那时的建筑大部分不存了,只有一些为拍戏而建的仿古楼舍。歧顺努力想找到那片让歧顺在梦里时常梦见的青瓦宅子,走了几段路,直到到了老北京城的尽头,也没有发现它,可能已经毁于战火了。

走的累了,歧顺找个茶楼坐了。慢悠悠地品着这里所特有的东北红枣麦茶,使歧顺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过去在佟府的短暂时光,于是又接着忆起那些难以回首的经历了......

...婚后,朱顺卿和歧顺过的一段日子也算平静,但祖父却格外的厌恶她。在当时用歧顺自己的看法说,那可能是因为祖父是单纯信服于相学的缘故。因此曾经有一段时间和祖父的关系甚为恶劣,歧顺只晓得他太执拗顽固了,却只将自己陷在当时所谓快乐的空洞里。

祖父通常用警觉的目光盯着那个他自认为无比邪恶的女人,目光里或许只有些许怨恨吧。但单纯的歧顺却不明白那种所谓的怨恨因何而来。直到现在看来,祖父就好象是一个朴实的先知一样,默默地在即将而来的灾难面前承受着巨大的恐惧和压力。而歧顺却丝毫没有洞察到他的压抑的情绪,只是仅从表面上看到他无奈和哀叹的样子。

和那个女人生活了两个多月,只是在遥远的记忆里感觉从表面上她是个单纯的人,她从不多说话,却又很留心歧顺们家的各个处所和角落,仿佛歧顺们家像个神秘的藏满了无数的珍宝的地方一样。她小心地侍奉着她的祖公公,每次都紧低着头向他问安捧茶,从不敢与他的目光对视,而这种惧怕不仅仅是存在于表面,更多的是一种歧顺说不出来的畏怯感,好象麂鹿遇见猛虎一样的感觉,也更仿佛自然界中的天敌相处在一起似的。

转眼之间,又到年关了,来年是民国26年,也就是歧顺生命中所遇到的第二个牛年。这已经是皇上被赶出紫禁城的第13个年头了。单说祖父依然拖着那条长长的苍白辫子,每天以养花、研读经史为乐。他经常看报上的时政新闻......

 

  最后修改于 2024-07-31 19:53    阅读(?)评论(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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